当年西南剧展的剧照。(八路军桂林办事处纪念馆供图)
当年西南剧展的剧照。(八路军桂林办事处纪念馆供图)
1944年，参加西南剧展的部分人员在广西省立艺术馆合影。(资料图片)
西南剧展舞台工作同志联谊会全体合影。记者苏展翻拍
□本报记者韦莎妮娜 苏展
八十一年，于历史长河不过一瞬，于一门艺术，却足以完成从“薪火”初燃至“化境”渐成的漫长修行。
从抗战烽火里诞生的“西南剧展”，到影响力深远的“桂林艺术节”，这不仅是昨日戏剧之城的庄严回归，更是一场超越时空的赓续与传承——八十一年前的戏剧人，以笔为枪，以舞台为战场，筑起了一道文化艺术的长城，守住了民族精神的阵地;八十一年后，同一片热土上，中外戏剧人齐聚，精彩剧目如百花齐放，戏剧也不再局限于方寸舞台，随地上演，处处有戏，真正诠释了何为“到人民中去”。
以文化人，化剧入景，化艺入境。在第四届桂林艺术节大幕将启之际，让我们回到首届西南剧展举办之1944年，回溯桂林这座戏剧之城的辉煌历程，也为即将开幕的2025桂林艺术节喝彩。
守护、传承、创新，照亮民族危亡时刻的戏剧火种，从未熄灭，愈发明亮，倍加灿烂。
守护：红房燃星火 戏剧济时艰
一方舞台，一出戏剧，讲述的不仅是百姓的离合悲欢，更与时代的兴衰浮沉紧密相连。
在秀峰区解放西路85号，矗立着一座“红房子”。它便是在中国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多方奔走与筹措下建成的广西省立艺术馆。81年前，救国救民的戏剧之光正是从这幢传奇的“红房子”中发出的，如同黑夜里的荧荧星光，汇聚在一起照亮了民族危亡时刻。
1940年，广西省立艺术馆挂牌成立。1943年底，在馆长、著名戏剧家欧阳予倩不辞辛劳多方筹措下，广西省立艺术馆及剧场终于宣告落成。
艺术馆的外墙是红砖墙，融合了中西古典建筑特点，800多个座位、专业的舞台布局和剧场音响效果，奠定了它作为全国仅有的一座新话剧剧场的领先地位。
舞台有了，戏自然也不能少。事实上，早在1940年，戏剧界就希望有一个能集中交流的机会。加之到了1944年，随着日本军国主义在太平洋战线节节败退，抗日战争进入艰难的战略反攻阶段。黎明前的“至暗时刻”，迫切需要一个唤起民众重整河山的机会。
1943年11月，欧阳予倩以广西省立艺术馆馆长的名义，正式向桂林及广西周边各省的戏剧团发出邀请。他情真意切，措辞激昂：“抗战以来，中国的戏剧工作者继承数十年来优良的革命传统，热烈地响应了神圣的号召，用我们的武器——戏剧艺术，积极而毫无保留地参加了全民族的英勇战争。在前线，在敌后，在边省，在后方，忍受了一切艰难困苦，不顾一切危险，对抗战大业，贡献了所有的力量……这七年来，我们的阵营里，增添了多少巨大而新生的力量，我们的营地，扩展到了多么辽阔和遥远的地方!有战斗的地方，就有戏剧，有戏剧的地方，就有战斗……为了迎接更艰辛的战斗、更繁重的任务，我们必须弥补这些损失。桂林的戏剧工作者有鉴于此，拟就广西省立艺术馆新址落成之机会，于民国三十三年二月十五日戏剧节在桂林举行戏剧展览会及戏剧工作者大会。”
欧阳予倩的这份邀请函感动鼓舞了许多团体，大家纷纷表示要想尽办法克服困难，前来赴会。1944年2月15日至5月19日，来自粤、湘、桂、黔、滇五省以及相邻的闽、赣、鄂三省戏剧工作者，在3个月中进行了170多场高质量戏剧演出，观众超过10万人次。这便是轰动全国的西南第一届戏剧展览会。
值得一提的是，这场“近百年来最大的文化活动”仅凭广西省立艺术馆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在剧展举行的3个月中，桂林几乎全城出动，以倾城之力共襄盛举。
史料记载，在《扫荡报》《大公报》等报纸的大力宣传下，到1944年1月，西南剧展即将举办的消息在桂林城已是妇孺皆知。在国力维艰、战事连连的境况下，如此盛大的戏剧节迫切需要资金支持。按照最初的预算，正常戏剧节的经费开支达到137万元，而广西省政府下拨的10万元和政治部的20万元远远不够。桂林各界都行动了起来。桂林汇通银行捐助了剧展所需要的全部纸张，桂西路、中北路、中南路建起了4座美丽摩登的牌楼，灯泡是工人免费装饰上去的。大会的7个招待所和4个演出场所所需的布景、行李运送，全部是由桂林搬运工人免费提供服务。各大书店纷纷将戏剧书籍集中起来举行联合减价;《广西日报》《力报》《扫荡报》为其广告费打了折扣;青年、国光、亚洲3家印刷厂暂时停收外件，专门给剧展会帮忙;总工会发动了印刷、沐浴、理发各工会优待出席会员，就连擦皮鞋的孩子们也给会员们以五折优待。
东方已明，浩歌长存。在漫长又看似无望的至暗时刻，清贫的戏剧先贤们戍守着文化与人心的阵地，不让寸土。在舞台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他们替四万万中国同胞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救亡之声。当我们再次推开广西省立艺术馆的大门，仿佛仍能听到舞台上回荡的慷慨激昂的对白。这穿越时空的声音，好像在告诉每一位来访者：“文化不灭，民族就有希望。”
传承：赓续西南剧展荣光 谱写桂林戏剧城华章
2022年，首届桂林艺术节在桂林山水间盛大启幕。
仍旧是同一片土地上，今人接过前人手上的戏剧火把，对标英国爱丁堡边缘艺术节、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等国际一流艺术节，桂林艺术节应运而生。3届桂林艺术节共吸引了10余个国家和地区的戏剧团队携65部剧目登临山水间，带来了226场精彩演出，超过百万人次观看。天为幕、地为台、山为景、水为镜，这一切仿佛都在昭告世界：桂林——这座辉煌的戏剧之城，今已强势回归。
“春柳社”是中国最早的话剧团体，1907年由中国留日学生组建于日本东京。创始人为李叔同、欧阳予倩、曾孝谷，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单拎出来都在戏剧史上闪闪发光。
2022年首届桂林艺术节期间，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北京戏剧家协会名誉副主席李龙吟携剧《寻找春柳社》而来。“得知《寻找春柳社》是在广西省立艺术馆上演，我当即明白这场演出意义重大。我来到桂林后，脑海里一直浮现1944年欧阳予倩、田汉等老一辈艺术家在这举办的‘西南剧展’，那是中国戏剧史上空前的盛举。作为戏剧人，我希望桂林艺术节能重振雄风，西南需要一个戏剧大本营!”李龙吟说。
“在桂林举办艺术节之前，从来没有某一段时间与1944年西南剧展的历史如此亲切贴近，如此直接地与西南剧展的前辈们‘沟通联系’。”参加了首届桂林艺术节的中央戏剧学院教授刘杏林由衷地感叹。
2023年10月，第二届桂林艺术节如期而至。来自中国、英国、美国、瑞典、日本、新西兰等14个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携33部剧目，连续10日上演好戏。
两届桂林艺术节搅动了桂林城，也将这座城市蓄积已久的文化力量彻底释放了出来。舞台上、山水间、街巷里、岩洞中处处皆有舞台。当代知名戏剧导演来了，国内外久负盛名的艺术团体来了，全国各地的戏剧爱好者闻风而至……桂林，时隔多年再度因“戏”成为焦点。
又是金秋十月。2024年，第三届桂林艺术节如期而至。在开幕式后，中央戏剧学院师生们把80年前西南剧展上的收官之作《戏剧春秋》重新搬上了舞台。当熟悉的名字在舞台上响起，演员和观众都湿了眼眶。
“《戏剧春秋》曾在桂林作为当年西南剧展的收官大戏上演。80年后，当我们重游故地、重演戏剧先贤们的经典，希望通过戏剧这一独特而富有感染力的艺术形式，不仅让桂林这座历史悠久、艺术氛围浓厚的城市焕发出更蓬勃的生机与活力，也让桂林的观众们感受到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何等的辉煌灿烂，那些曾经闪耀在舞台上的光芒是如何穿越时空的阻隔，至今仍熠熠生辉。”《戏剧春秋》导演李珊说。
一灯如豆，在微茫中坚毅启航;八秩辉煌，赓续西南戏剧荣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历史最好的继承就是创造新的历史，对人类文明最大的礼敬就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3届桂林艺术节不仅仅是对西南剧展的诚意致敬，也是桂林在打造世界级旅游城市征途中“以文塑旅”的生动实践。
创新：山水入神 戏剧入化
《骆驼祥子》中的机械骆驼，《李尔星球》中性别互换，《广陵绝响》将诗文打在山体上……回顾每一届桂林艺术节，戏剧在呈现方式上都创意迭出，精彩纷呈，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桂林的山石、岩洞、江水、植被，把戏剧融入城市肌理，把戏剧融入人们生活。
今年，桂林艺术节已经步入第四个年头。从最初的“投石问路”到如今的“渐入佳境”，桂林艺术节真正实现了守正创新，集众所长，化剧入景，化艺入境。
“从西南剧展的烽火岁月，到今日‘化境’的美学追求，桂林始终是中华戏剧与自然精神相遇的圣地。今年的艺术节戏剧板块包含了国内外剧目演出、中央戏剧学院建院75周年校友成果展、戏剧教育、艺术大讲堂、城市艺术及艺委会圆桌对话等内容。同时，世界戏剧教育联盟(WTEA)戏剧邀请展将再度归来。中、韩、俄、英、美、希腊、格鲁吉亚7国院校青年才俊将以桂林山水为舞台，围绕‘梦’与‘恋’的主题展开场域式创作，让不同文明艺术在碰撞中共生，谱写跨国界的艺术交响。”桂林艺术节艺术总监、中央戏剧学院刘杏林教授表示。
以文化人，以艺通心。要看到的是，艺术节带来的不仅仅是每年10天的戏剧艺术盛宴，更埋下了创意的火种，带来了美学的启蒙。
“从第一届艺术节到第三届，我未曾缺席过一次。今年我已经早早买好了感兴趣的剧目门票。对于我而言，艺术节就像一位每年如约而至的好友。它在成长，我也不断在成长，我很期待它今年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艺术节在不断打破舞台的边界，不断探索戏剧表达的可能，而我也从中得到启发和精神洗礼。”市民钟媛说。
坚定文化自信，秉持开放包容，坚持守正创新。从1944年西南剧展的戏剧先贤们在战火中守护文化根脉，到今朝桂林艺术节以山水为舞台向世界展示中华文化的开放与灵动，桂林，乘着戏剧的翅膀，破茧化蝶，惊艳四方。